加码6000亿！欧洲央行的任务不只是刺激经济

疫情带来的经济打击当前，各国央行无不全力出击。即便如此，上周宣布将疫情紧急资产购买计划(PEPP)规模扩大6000亿，政策的激进程度仍出人意料。实际上，欧洲央行除了要支持岌岌可危的欧元区经济，相比其他主要央行，还要肩负更多的任务。

其中之一是消除金融市场中的风险溢价，具体而言就是减少德国和外围债券收益率间的利差。上周四欧洲央行宣布加码6000亿欧元，让疫情紧急购买计划规模增加至1.35万亿欧元后，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的10年期国债收益率都应声下跌，缩窄了与德国国债收益率之间的差距。

以意大利为例，它现在10年期国债的收益率是1.41%，在欧洲央行最新政策宣布前为1.6%左右。Jefferies高级经济学家Marchel Alexandrovich预计，欧洲央行购买意大利债券将大约占总量的25%。分析认为这有望让意大利10年期国债收益率降至1%以下。

债券的收益率越低，价格就越高，代表购买需求更高，同时也意味着投资者对这种债券更有信心，愿意以更低的收益率来持有这种债券。而政府的借贷成本越低，信贷压力也就相应减轻。

欧元区成员国经济状况不平衡，却共用统一的货币，前欧洲议会议员Hans-Olaf Henkel说，这就像是一件均码衬衫，有些人穿起来太大，有些人穿起来太小。由此可能引发多么严重的危机，希腊就是前车之鉴。

在此次新冠病毒疫情造成的危机中，欧元区成员国表现不尽相同。德国正经历70多年来最糟糕的经济衰退，预计今年萎缩6.3%。意大利此前已经是最高的欧元区国家之一，作为疫情最严重的欧洲国家，目前8.4%的失业率会被进一步推升也是无可避免的了。

而此时欧元区各成员国没有设置本国和影响本国货币汇率的权力，欧洲央行在危机中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欧洲央行首席经济学家菲利普·洛讷（Philip Lane）在本周四（6月11日）就表示，欧洲央行将尽一切所能确保目前的危机不会恶化成信用危机。他特别强调，欧元区将帮助意大利这样的国家应对新冠病毒带来的打击。

更加长远的来看，欧洲央行如此重拳出击，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官方的说法是，要达到2%的通胀目标。不久前美国总统特朗普曾经表示不愿谈及萧条（depression）一词，而让欧洲央行深深忌讳的是另一个D打头的单词——通货紧缩（deflation）。

欧洲央行主席拉加德在上周四的记者会中反复提及他们的政策符合为通胀目标服务的宗旨，但当有记者提及通缩，她则不愿多谈，表示这涉及敏感的内部讨论。但到了本周一的欧洲议会听证会，她则在为欧银近几年的刺激性货币政策辩护时搬出这座威慑力巨大的“衰神”，声称他们避免了通缩的威胁。

有分析认为，通缩比通胀更可怕。当物价下跌，企业因利润收缩而不得不给员工减薪，令消费者需求下降，随之进一步打压物价，这一恶性循环唯有政府和央行用大量的支出刺激才能打破。1930年大萧条时期许多国家经历的通货紧缩成为欧洲至今后怕的噩梦。

芬兰银行行长奥利·雷恩 (Olli Rehn)最近表示，通缩风险正在上升。西班牙银行行长巴勃罗·埃尔南德斯·德·科斯（PabloHernándezde Cos）称，需要行动以确保这一风险不会实质化。

欧洲央行首席经济学家菲利普·洛讷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总体而言，经济松弛规模上升，即便是供应能力也受到损伤，通胀动态受到的净影响也是下行的。”

根据欧洲统计局最近的数据，欧元区5月份的通货膨胀年率是0.1%，较4月份的0.3%进一步下降。而上周四公布的最新宏观经济预期显示，直至2022年预计欧元区的通胀都无法恢复至2%，这是欧洲央行有史以来公布过的最低两年通胀预期，也就意味着欧洲央行刺激政策的这根弦即使在疫情真的消退之后也无法放松。

然而超强力度的刺激货币政策是否会矫枉过正，甚至弊大于利，各方与此相关的质疑之声也让欧洲央行在全力应对这场危机的同时如履薄冰。

就在上个月，德国宪法法院裁决欧洲央行的量化宽松部分违反德国宪法。此次裁决是针对2015年欧洲央行启动的公共部门资产购买计划，为这一长达五年的案件画上了句号，但对于正在实施更大规模购债的欧洲央行来说，这最多只能算是个引号。

如果说通缩是欧洲的噩梦，那么德国的噩梦就是通胀。一战后德国经济衰退，同时又要偿还大量赔偿，当时的魏玛政府选择开动印钞机，大量发行纸币，最终导致了一个面包可以卖到一万亿马克的恶性通货膨胀。正因于此，德国一直反对欧洲央行的量化宽松（QE）政策，成为人们印象中“永远的鹰派”。

前德意志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托马斯·迈耶 (Thomas Mayer)说：“欧洲央行所做的不合法，也不民主。它给了人们‘有免费午餐’的错误印象。我们正走向一场欧盟的宪法危机，且这场危机无法解除。欧元成功无望，未来两年将证实它是否会分崩离析。市场不明白正在发生什么。我们可能会再度经历1970年代的通货膨胀，欧洲央行制造了所有这些钱，但同时经济的供应方在（因为去全球化）收缩。如果德国人一觉醒来发现通胀已经到达5%，他们会断定欧元已经失控。”

而即便拉加德在上周记者会中回应这一事件时强调欧洲央行是受欧洲法庭管辖，而非德国法庭，她也不得不劳心劳力地尽力弥合与德国同行间的分歧，更何况表示对于欧银政策“不敢苟同”的，远不止于此。

上述曾经提及形容欧元是一件均码衬衫的那位前欧洲议会议员Hans-Olaf Henkel对此次欧洲央行的政策就进行了猛烈的抨击。“欧洲央行近年来向金融市场投入巨额的欧元，就是为了达到让通胀接近但低于2%的目标。这很奇怪，央行的角色一贯是控制通胀，而非提升它。欧洲央行就像是一个意识到某种药物无效却还不停加大剂量的医师。”

他继续说道：“特朗普建议给新冠肺炎病人注射消毒剂，欧洲央行则是砸钱给病人。二者都对病人有害，他们都忽略了病人的病因。”但和特朗普有专家顾问提供合理建议相反，“欧洲央行的行动却受到广泛的欢迎，欢迎者大都是那些短期的既得利益者。”

Henkel最后表示：“当马里奥·德拉吉（上一任欧洲央行主席，在任期间开始首度实施量化宽松政策）打开货币洪水的大门时还没有新冠病毒，最危险的莫过于政治自满病毒。欧元区没有改革，正在丧失生产力，并且早在新冠病毒到来以前就已经拖累世界经济增长多年。”

看来，除了在危机中支撑经济、谨防弱势国家再度出现信用危机、避免通货紧缩等等艰巨的任务，欧洲央行还必须为协调成员国、保护欧元这一单一货币以及振兴欧元区负责，任重而道远。